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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自然在這裏打造了一塊世外桃源，巨大而壯觀，每一個轉角、每一個彎路，都有令人屏息的景色。這裏是中國中部，湖南省西北方的偏遠山區，五百年前開始有人在此定居，最近才有人跡。三千多座石英沙岩柱峰擎天而立的壯觀景象，經聯合國宣布為地球上最壯觀的地貌之一。 圖說：圖左下方是位於柱峰群中的觀景台 三點三公里長的隧道很深，又直又暗，愈接近出口就愈閃亮，直到完全的白晝。展現在眼前的，是一座座擎天而起的高塔，矗立在煙霧瀰漫的天空中，彷彿超現實的城市廢墟。對沒有準備的人而言，這是令人驚異的景象。 這裏是中國中部，湖南省西北方的偏遠山區。五百年前開始有人在此定居，最近才有人跡。全新隧道於二○○六年完工，花費兩億美元（約新台幣六十四億元），隧道盡頭擎天而立的是白堊紀沙岩柱峰，與攀援而上的松樹。十五年前，這三千多座石英沙岩柱峰的壯觀景象，經聯合國宣布為地球上最壯觀的地貌之一。 武陵源國家公園的確非常雄偉，不論是地形、稀有的植物樹木、驚人的動物（不包括熊貓），都經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定為需要保護的對象，以維護人類利益。不過，一旦這樣的認定流傳出去，人類決定一窺究竟。這片湖南省西北的野生之地就會吸引成千上萬的遊客，踐踏步道，這令管理這份珍寶的當地人士焦慮不安。 目前為止，只有少數西方遊客。不過，中國剛起步的自由和繁榮（汽車、超級高速公路和手機發射台）發展快速，發現國土的速度也不遑多讓。突然之間，數百萬計的遊客湧入武陵源國家公園。 對於世界各地的珍貴景觀而言，人們為何注意到這個地方、這個發現如何發酵，是值得學習觀察的一課。 中國的地質學錯綜複雜。基本上，巨大的地質板塊不斷和鄰近的印度、澳洲板塊推擠，因而造成複雜而極端的武陵源。六千萬年前，這裏有熱帶海洋，深邃之處留下柔軟富含化石的石灰岩；淺灘則留下堅硬的海灘沙岩。後來，地表在地殼變動的壓力下上升，石灰岩和沙岩變化成為喀斯特地形。幾千萬年來，石灰岩腐蝕成裂縫、巨大的洞穴；沙岩裂開成尖聳的石柱，有些像針狀的平頂山，高達三百公尺。 中國遊客自四面八方湧入，觀賞這些奇景。我詢問的遊客表示是為柱狀山峰而來，酷似中國山水畫中的景象。但不同的是，山水畫只是表面，心靈創意的想像；武陵源所呈現的是超過一百平方英里的地質景觀，真實地矗立眼前。 從重慶開了一整天的車之後，我必須承認自己的期待很低。天氣不好，雨勢很急，西風毫不留情地，將城市的污染空氣吹向國家公園邊緣。我曾造訪過無數個中國觀光景點，也見識過中國官方如何詮釋中式的蓋特林堡、黑池，甚至是迪士尼樂園。不過，在隧道口看到柱峰群的第一眼，所有的印象都改變了。 武陵源的景色如此巨大而壯觀，每一個轉角，每一個彎路，都有令人屏息的景色，地質上又如此脆弱。我發現自己不斷地在各個崖邊、橋上、觀景台中驚呼，讓人驚豔的程度不亞於萬里長城。我必須一直提醒自己，武陵源是大自然為中國打造的，即使看起來似乎經過精工雕琢，但畢竟不像萬里長城般，是由政治動機而起。 但是，是政治將武陵源轉化成現在中國遊客的重要轉運站。賀龍是一位資深共產黨員，出身於少數民族的土家族，因為對毛澤東的忠誠而受到欽佩。一九三○年代，他藏身於峽谷和偏遠河谷中，偶爾出現對抗當時的國民黨軍隊。 戰爭結束，中華人民共和國在一九四九年成立，他成為國家英雄，他的傳奇戰場也成為史詩的一部分，加上毛澤東的長征，攻下北京的細節。一九五○年代中期，吸引了不少因愛國朝聖的觀光客。賀龍的銅像威風凜凜地屹立在崖邊，腳下是一百八十三公尺的沙岩柱峰。對許多人來說，觸摸到賀龍披風的下襬，是夢想的實現。然而如今，這裏的重點是觀光業和娛樂。二十世紀末期，轉變快速的中國發現，除了萬里長城、桂林和西安的兵馬俑，手上握有湖南的這塊珍奇異寶，就在距離上海、廣州、北京的不遠之處。這一塊迄今未知、未見的珍寶，無可忘懷的景色，文化上無懈可擊，是政治的門票。一九八二年，中國政府宣布此地為中國第一座國家公園。一九九二年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之列名世界遺產，二○○四年，宣布為世界地質公園，展示典型世界級壯觀地質。當大門一開，整個中國蜂擁而入。 三十三公里外的張家界蓋了一座全新機場，新建公路連接西方約五百公里處的重慶，總共三千萬人口，不到一天的旅程就可到達。三小時的路程之外，四線道高速公路直通長沙，每日有四班飛機直飛香港。甚至有飛機直飛首爾。南韓的媒體上滿是武陵源的廣告。 我有自己的恐懼。我在炎熱的夏日上過萬里長城，在櫻花季走過京都的哲學家之徑，也曾經在雙年展時去過威尼斯。因此，我看過觀光地獄的第三層，害怕擴散的潛力。現在，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向中國政府致敬，他們以嚴格的規定，小心地管理武陵源。控制人潮的是高科技和高費用，公園入口處公告著非常令人震撼的入場費，兩百四十八塊人民幣（約新台幣一千零五十元），在中國相當於一星期的工資。 一旦進入，還有更多收費點，巴士、纜車（澳洲建造，二○○六年完工，在沙岩柱間穿梭，令人屏息）、隨著最高柱峰上升的玻璃電梯、洞穴（鄧小平的孫子之一私人擁有）、環繞香港投資公司所擁有的人工湖。也有不怎麼刺激的白水泛舟，收費一百三十元人民幣（約新台幣五百二十元）。 基於以上因素，參觀武陵源的中國家庭，很容易花掉兩周的薪資，也許，外國家庭比較不會感覺心痛。不過，一旦進入，又似乎享有特權，這是很快映入我腦海的感覺。負責任的二十一世紀觀光業，已經形成。 大門管理處隨時掌握園內的確切人數，有權將等待入園的遊客驅離，這種方式也許嚴苛，但對於曾在仲夏困在聖馬可廣場，或紫禁城內的遊客來說，可能是合理的疏散。 不方便的是園內的免費步道，最著名的步道有時擁擠得令人無法忍受。排隊的散步客，變成醜陋而嘈雜的一群。在武陵源的其他地方，常看到遊客違法餵食猴子，如果園內真有聞名的雲豹、穿山甲等，金鞭河畔的嘈雜人聲，也早已將將牠們嚇得躲進森林深處。 公園不允許過夜露營，卻允許遊客走進不盡完全的步道。大部分來到公園的遊客不會對賀將軍有太大興趣，而是愛好在天氣良好的狀態下健行，和中國的大自然溝通。 我步上三千階的石梯，抵達山上的廟宇。根據每半公里左右的指標，公園內各處禁止吸菸。我真的沒有看到有人抽菸，而在中國，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事。結果，武陵源不但有高聳的山、清澈的溪水、鳥語花香，也有清新的空氣，不似中國各處。也許，這才是拜訪的最佳理由。 （simon winchester／陳靜妍譯） 本文章由「講義堂」授權刊登，更多內容請見本期講義雜誌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