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類真聰明,設定了許多個節日,把流逝的時光打上一個一個的結,使節的日子比非節的日子就有了更多的特殊的意味。如富於個性魅力的端午,歷經幾千年的風雨滄桑而代代相傳,永不衰落,成為銘記生命本色和懷想故土親人的精神家園。這是一個魂靈畢露的節日。端午之魂,在千古《離騷》的字裏行間遊移著,在滔滔江河的波峰浪穀裏碰撞著,更在芸芸眾生的思想深處刻骨銘心地潛藏著。 端午與屈原,總是那樣緊密相連,不可分離。一個傳統節日和一位歷史偉人的這種契合,在中華人文史上抒寫了濃墨重彩的一筆。作為生命個體的屈原,已在兩千多年前的汨羅江底蒙冤消逝了,而他的高貴品質和卓越的精神卻超越了生命個體的局限,上升為一個民族的崇高靈魂和不朽傳統。屈原,已經成為愛國進步、追求真理與正義的象徵。 內美的屈原,“忽馳騖以追逐兮,非餘心之所急;老冉冉其將至兮,恐修名之不立”,體現了人類生存的一種品位;耿介的屈原,“豈餘身之憚殃兮,恐皇輿之敗績”,“長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艱”,昭示了愛國憂民的大胸懷和人生的大境界;九死未悔的屈原,“鷙鳥之不群兮,自前世而固然;何方圜之能周兮,夫孰異道而相安”,“寧溘死以流亡兮,餘不忍為此態也”,突現了睥睨邪俗、獨清污濁的人格力量和性格魅力;孤獨堅定的屈原,“路漫漫其修遠兮,吾將上下而求索”,展露了閃光的價值取向和崇高的人生追求。 人們敬仰並紀念屈原,折射出蘊藏於民間的那種貶惡揚善、激濁揚清、崇尚正義的普遍社會心理。端午承載著屈原的千古美名,端午甚幸;屈原榮獲端午的永久追思,屈原甚幸! 屈原殉情江渚,最終憤然穿越一個悲劇詩人最為悲壯的瞬間。母親河的深處,一個優秀的精靈超然而出,一如既往地披掛香草,高潔的靈魂涉江而來,踏浪而歌,慷慨沉鬱,無欲而剛。人們尋覓並挽留忠魂,且以樸素的方式表達深深的祭悼。就像《隋書·地理志》所載的那樣:“屈原以五月望日赴汨羅,土人追至洞庭不見,湖大船小,莫得濟者。乃歌曰:‘何由得渡湖?’因爾鼓棹,爭歸競會亭上,為競渡之戲。迅楫齊馳,擢歌亂響,喧振水陸,觀者如雲。”又據史書《續齊諧記》記載:“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羅江,楚人哀之。每至此日,以竹筒貯米,投水祭之。”如今,竹筒貯米並投水祭悼的方式已很少見,而龍舟競渡的活動卻傳續下來,成為中華古老民俗和古老文明的活化石。 觀看龍舟競渡的壯觀場面,分明能感覺到端午之魂的真實所在。那種蓬蓬勃勃的氣勢,奮發向上的精神,令在場的人們無不為之心跳、為之動容、為之喝彩。四面八方的鄉親輾轉幾十裏山路,奔聚到大河大江大湖之畔,為龍舟競渡鼓勁助威、搖旗呐喊。是什麼力量,使人們如此自覺守時、興味盎然呢?無疑,它是端午的千年之約在召喚,更是端午的千年之魂在凝聚。那些身強力壯的水手,頭戴紅巾,身穿紅褂,掄圓胳膊奮力劃槳,大汗淋漓而不止;圍觀群眾扯起嗓門齊呼加油,口乾舌燥而不停。水面鑼鼓大作,岸上吼聲震天,一如唐人張建封在《競渡歌》中所雲:“兩岸羅衣破暈香,銀釵照日如霜刃。鼓聲三下紅旗開,兩龍躍出浮水來。棹影斡波飛萬劍,鼓聲劈浪鳴千雷。” 聽見了嗎?那鏗鏘的鼓聲和震天的吼聲。看見了嗎?那端午永不褪色的靈魂的旗幟,正在鼓聲和吼聲的交響聲中冉冉升起。我們必須在風雨的洗禮之中團結一心、逆流而上;我們必須擺脫傷痛的過去,開創蓬勃向上的生活;我們必須在任何時候任何條件下,都珍藏人格的美質,保留尊嚴的位置。 ——這,是屈大夫慷慨赴死的真正意義,也是端午之魂的深刻內涵。 歲歲端陽今又至,亦是粽子飄香時,艾蒿掛門楣,茱萸插庭院,南江賽龍舟,北江跑旱船。詩人們想吟上幾句,酒仙們想咪上幾盅,股民們盼著明日是個大紅盤,應屆生心裏惦著即將到來的高考,而商人們數著鈔票的同時目光已緊緊瞄住了下一個節日……端午的龍舟賽今日熱烈明日便會船泊鼓息,而生活之長河的龍舟賽每日都在如期緊張地進行。 ——這,同樣也是端午之魂的印記、端午之魂的節奏和端午之魂的韻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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